菲律宾

车楚金的传奇悲怆人生


车楚金,年出生于莫斯科一个纺织业大家族,当时俄国的经济落后于欧洲其他国家,工业革命刚刚起步,年农奴制废除,大部分人还生活在乡村。他的家族属于全俄国最富有的二十个大家族之一。

他外表普通,并伴有轻微的口吃,但其出众的经商才能令其父十分赏识他,并将家族生意放心交付与他。

他和先后两任妻子

从父辈起他的家族已与巴黎结下不解之缘。

年轻时他经常跳上莫斯科开往巴黎的火车,与同样热衷于艺术收藏的兄弟们在巴黎“淘宝”。

俄国富裕上流社会崇尚巴黎的生活方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他独特的对巴黎现代派艺术的欣赏在当时却非常罕见。

年,他撞进了保罗?杜朗?卢埃尔(PaulDurand-Ruel)的画廊,第一次见识了什么是印象派。跟着这个印象派大画商,他学会了欣赏风景和户外的光线。

他首先收藏的是毕沙罗、徳加、莫奈的画。他总共买了十三幅莫奈及若干徳加、毕沙罗的画。

莫奈《美丽岛的礁石》年普希金美术馆

莫奈《草地上的午餐》年普希金美术馆

这幅莫奈的《草地上的午餐》是奥赛那幅尺寸更大的练习稿,但画面人物布局之合理生动、森林光线之自然传神,令人赞叹。与其说是一幅草稿,其质量水准完全能与最后定稿媲美。现存奥赛的那幅“定稿”作品其实因尺寸过大,莫奈从未真正完成它!再加上保存不当受潮,那幅大画不得不分割成三块,现只有两块展示在奥赛博物馆的大厅里。

奥赛博物馆收藏的莫奈《草地上的午餐》-年

莫奈《白色睡莲》年普希金美术馆

这幅睡莲图是车楚金直接跑到吉维尼小镇莫奈的家中买来的。

德加《照相馆里的芭蕾舞女》年普希金美术馆

徳加的芭蕾舞女,正在照相馆里摆动作,等待摄像师捕捉她舞动的一瞬间。

德加《蓝衣芭蕾舞女》年普希金美术馆

?蓝色的芭蕾舞女,德加的视角总是很独特!他有着摄影镜头一般的敏锐观察角度。

车楚金对塞尚、高更是独有情钟。年他在另一著名画商AmbroiseVollard的影响下,逐渐爱上了塞尚、梵高和高更。

他拥有8幅塞尚、4幅梵高,不得不承认,在作品的选择上他非常大胆有眼光。

塞尚《蓝衣女子》年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塞尚《斋月前的狂欢节》-年普希金美术馆

塞尚笔下的小丑皮埃罗和阿尔甘并不怎么欢快,多了几分温柔和惆怅。

塞尚《圣维克多山》年普希金美术馆

从这幅塞尚的《圣维克多山》里我们已能预见出未来毕加索立体派的到来。

在这个时期,车楚金接二连三遭受了巨大的家庭悲剧。

年俄国第一次革命,冬天他的大儿子神秘失踪,直到第二年开春冰雪融化才在河水里找到儿子的尸体!他悲痛欲绝,妻子更是失魂落魄,很快年1月妻子得癌症撒手而去。

悲剧仍未结束,年他的弟弟收藏名画受人欺骗在巴黎自杀。两年后,他的第二个儿子因抑郁在妈妈的祭辰日于家中开枪自杀……

这是不是车楚金从此全力埋头于艺术品收购以求忘记人间痛苦的重要原因?或许。

年秋天,他决定到西奈半岛做一次朝圣之旅(他是东正教徒)。他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深入沙漠,寻找圣?卡特琳娜修道院(MonastereSainte-Catherine)。他朝拜了西奈山,当年摩西领取十诫的地方。两个月的朝圣之旅是否令他脱胎换骨,洗心革面,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西奈山里的圣?卡特琳娜修道院及车楚金每天写的日记

12月返回巴黎,他已下定决心全力投身于艺术品收藏,做现代艺术家的保护人。

他出手阔绰,几乎不讨价还价。巴黎艺术家圈子很快都知道了有一个俄国人,是个好买主。

年,他说服画家GustaveFayet将高更的《芒果树下的女人》转手给他,他出了法郎(约今天的万欧元),瞠目结舌的画家不敢相信这运气,他赚了40倍!

高更《芒果树下的女人》年普希金美术馆

当时高更知名度一般,少有人欣赏他那土黄色调的原始异域风情。车楚金的一个俄国作家朋友回忆说:“我们去他家里作客,他突然说,我给你们看点儿东西,我刚从巴黎带回来的。”

他神秘地拉开一个丝绒帘子,给我们看了这幅画,他自嘲地笑了,结结巴巴地说:“一个疯、疯子画了它,另一个疯、疯子买了它!呵呵!”

他迷上了高更,这个遥远的塔西提(Tahiti)岛上的神秘客。他毫不犹豫花高价购进高更的画。

高更《啊!你嫉妒了?》年普希金美术馆

高更《过河》年普希金美术馆

高更《向日葵》年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高更《水果静物和孩子脸》年普希金美术馆

是否画中弥漫的对原始信仰、人生意义的追寻打动了他?很难解释。

他总共收藏了16件高更的作品,在他购买高更大部分作品的二十世纪初,还少有人欣赏这个神秘异国情调的“土著”画家,法国的博物馆更是要等到年才收购了高更的第一幅作品。

高更厅,右边整面墙上几乎都全是高更的作品。正对面三幅是马蒂斯的作品。

他和马蒂斯的缘分和交情更深。

年底,他第一次在美国收藏家GertrudeStein巴黎的家中看到马蒂斯的作品,当即被他的色彩和线条震惊折服。

美国Stein家族,20世纪初著名的收藏大家族

通过大画商AmbroiseVollard他认识了马蒂斯,从此他不停地买进马蒂斯的画,经常是画布上的颜料还未干透,他已抢先买下了。

马蒂斯《画家的画室》年普希金美术馆

左:马蒂斯《金莲花与舞蹈》年普希金美术馆

右:马蒂斯《女子与郁金香》年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马蒂斯《静物》年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马蒂斯《鸢尾花》年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马蒂斯《对话》-年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他还邀请马蒂斯到他莫斯科的家中做客。

马蒂斯在车楚金莫斯科的家中,背后是其作品《绿衣女子》

年,他更是直接向马蒂斯订制了巨幅作品《舞蹈》和《音乐》装饰他莫斯科家中的楼梯。

马蒂斯《舞蹈》-年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马蒂斯《音乐》-年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这两幅大画首先在年巴黎秋季沙龙上展出,其狂放大胆出格引起了轩然大波!运到莫斯科后,俄国艺术圈里又是哗然一片!这样的裸体作品简直是惊世骇俗。

车楚金顶住了别人对他的嘲讽,他继续鼓励马蒂斯放心自由地创作。在给马蒂斯的信中,他写道:“他们批评这些画,但我知道,未来属于您。”

马蒂斯曾说过:“我不得不佩服车楚金的勇气和眼光。他看得很准,总把我最好的画买走。有时候我很想把这画自己留着,就跟他说,哦,这幅我画坏了,我给你看另一幅吧。他马上阻止我:不,不,我就要你这幅画坏的!”

年,他将自己在莫斯科的家,一座宫殿,向俄国的大学生、艺术界人士开放,那些未有机会踏上巴黎艺术“朝圣”路的年轻人震惊之余,在车楚金的私人博物馆里接触了20世纪初西方最前卫大胆的艺术。

在车楚金的推动下,马蒂斯成了在俄国最出名的法国画家。一直到一战爆发,两人保持着密切关系。车楚金共买了37幅马蒂斯的作品。

毕加索是马蒂斯的“竞争对手”,但同时也是马蒂斯将毕加索介绍给了车楚金。

在这之前,车楚金在美国收藏家GertrudeStein家中已见过毕加索的《阿维农的少女》,GertrudeStein回忆说:“站在画前,他激动得满眼泪水!说法国人损失大了!(被我这个美国人买走!)”

车楚金认识毕加索后一发不可收拾。他从未见过如此新鲜的画法,对于毕加索的立体主义,他说得很形象生动:“毕加索的画,就像一桶水里装满了玻璃块!”

他先后买下54幅毕加索的画。

毕加索《喝苦艾酒的女人》年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毕加索《交叉胳膊的男人》年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毕加索《三个女人》年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毕加索《森林女神》年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毕加索《拿扇子的女人》年普希金美术馆

毕加索的第一任女友FernandeOlivier回忆说:“这俄国人中等个子,面色苍白,脑袋很大,说话还有点结巴。他的确出手阔绰,一下子买走两幅。”

其中一幅就是下面这幅著名的《拿扇子的女人》,从此,用毕加索女友的话说,“他成了我们最信得过的客人。”

毕加索《拿扇子的女人》年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对车楚金来说,马蒂斯的画是人生的喜悦、欢乐、宁静,而毕加索是焦灼、悲剧、是讲述人间悲哀,更是怜悯拯救。两者他都需要。

人生果然是悲欢离合!

年十月革命爆发,列宁布尔什维克上台。年春夏,车楚金与第二任妻子及小女儿持假护照悄然离国,经乌克兰、德国、瑞士到达法国。

11月,他的财产及艺术品收藏被国有化,用于“人民教育”。他另一个女儿一家共十人留在莫斯科,被安置在房子一楼的两间房里。

年,车楚金的家被设为西方绘画博物馆,他的女儿成为博物馆的研究员、讲解员。

年,这个女儿、女婿、6个孩子、英国家庭教师、及车楚金前岳母十人在车楚金的帮助下来到法国。

车楚金到法国后仅买过十幅画装饰住所。从此,他不再收藏作品。

年,车楚金的全部收藏被转移到莫斯科另一所被没收的资本家(IvanMorozov)大宅里。

年,苏联政府为赚取外汇,欲将车楚金收藏里的《斋月前的狂欢节》卖给一美国人(AlbertBarnes),因索价过高未成交。

塞尚《斋月前的狂欢节》-年普希金美术馆

年,车楚金在巴黎去世,享年82岁,安葬在蒙马特墓地。

二战期间,他的收藏画作被转移到西伯利亚。二战后,画作回到莫斯科但正逢冷战,斯大林认为“这批画对广大人民是有害的”而被封存。

年,这批画中的印象派和高更的作品被分配给普希金美术馆。圣彼得堡的艾尔米塔什博物馆分到了马蒂斯和毕加索的作品。但仍有相当一部分作品被库存,直到年斯大林去世。

70年代,这些作品基本都被展览出来,但从未注明过车楚金的名字。

年,车楚金的后代,外孙Andre-MarcDelocque-Fourcaud第一次前往苏联。

年12月25日,苏联解体。

(全文完)

海霞写于年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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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霞,西方艺术史学者,法国国家博物馆讲解员,法式美学课程设计推广者。

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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