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金银的夺命诱惑——万历三十二年华人命丧吕宋岛始末
吕宋是菲律宾三大岛屿之一,北隔吕宋海峡与台湾相望,它物产丰饶贸易繁荣,自宋元以来就与中国进行贸易往来,每年有几十甚至几百条商船来往,中国的丝绸、瓷器就是从这条“太平洋丝绸之路”大量地输送到欧洲以及美洲,吕宋的稻米、矿产、热带水果,还有著名的吕宋雪茄烟源源不断地输入中国。
随着双方贸易的往来,15、16世纪,开始有华侨留居吕宋,明廷还曾与吕宋互派使节慰问。
一场荒唐的诱惑朱翊钧是一个酒色财气一应俱全的皇帝,在万历中后期,由于大兴土木、军费激增,帝国出现了严重的财政危机。于是,朱翊钧听信宦官的劝谏,向各地派出矿监税使,巧立名目搜刮钱财,这些矿监税使及其爪牙不仅遍布国内,还将触角伸向了吕宋的机易山。机易山素产金银,如果开采每年可以得到黄金十万两,白银三十万两。听到这些,朱翊钧兴奋得好几天都睡不好觉,于是立即下令,派人着手进行勘察。命令一下,举朝惊骇,都御使温纯上疏:机易山远在海外,即便是遍地金银,又岂能让人随意开采?温纯不仅揭发了矿税使者无恶不作的罪行,还分析了此举将会产生边境纷争、奸雄负海称王的严重后果。可是,朱翊钧根本听不进去这些,他心中想的只是那十万两的黄金、三十万两的白银。朱翊钧,可谓利令智昏。对于这种荒唐透顶的圣旨,福建守臣本想置若罔闻,无奈朝廷不停追问,于是,派遣海澄丞王时和、百户干一成前去勘查。
缘木求鱼的勘察吕宋的弗朗机听说二人到来骇异非常,认为必是明廷派来窥伺吕宋的细作。这让他们寝食难安不知所措。当地的华人向他们解释:朝廷并不了解情况,只是那些奸人横生事端,等他们勘察无果也就回去了。于是,半信半疑的弗朗机以鲜花铺地、盛宴款待的方式盛情迎接了天朝的使者。“天朝欲遣人开山,山各有主,安得开?譬中华有山,可容我国开耶?”弗朗机劈头就问,“树生金豆,是何树所生?”这样荒唐的谣言居然也有人编得出来,而且居然有人相信?佛郎机这样开门见山,让王时和无言以对。还是张嶷头脑灵活反应机敏:“此地皆金,何必问豆所自?”一句看似玩笑的话缓解了尴尬的气氛,于是,众人皆笑。其实,一片笑声中暗藏着杀机。为了防备明廷的入侵,防止其窥探到任何消息,佛郎机早就下定决心要杀掉张嶷。在当地华人的劝解之下,弗朗机最终同意将张嶷释放回去。缘木求鱼的结果注定是竹篮打水。王时和与张嶷的此行,却也不能说是有惊无险,在二人返回后不久,王时和就由惊吓而一病不起旋即一命呜呼。福建守臣本来就不同意皇帝的做法,这回好容易抓住了机会,上报朝廷弹劾张嶷身犯妄言之罪,结果,当然不了了之。
命丧他乡的惨痛虽然此事已告一段落,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吕宋的弗朗机担心明廷将要偷袭他们,那些留在吕宋的华人必定将会做他们的内应。为了彻底消除后患,佛郎机准备设计除掉这些华人。第二年,佛郎机声称要发兵攻打其他的国家,高价收购铁器。华人觉得有利可图,将家中的铁器全部卖掉,有人甚至连锅都卖掉,最终,华人家无寸铁。为了不使华人有漏网之鱼,佛郎机将华人的名字登记造册,三百人为一院,华人进去一个杀一个。谁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强,佛郎机这个奸计竟然走漏了消息,华人一同来到菜园子,佛郎机派兵攻杀。由于没有兵器,华人损伤惨重,后来,大家跑入大仑山。佛郎机且追且杀。在大仑山上,华人与佛郎机展开激战,众人殊死力战,终于大挫佛郎机。佛郎机有些后悔,派遣使者议和。佛郎机的多疑、凶残,尤其是血腥的杀戮,让华人难以相信,于是愤怒的华人将佛郎机的使者全部杀掉。佛郎机退入城中,实行坚壁清野的策略,并在城旁设下重兵。华人没有粮食,饥饿难耐,于是不得不下山攻城。结果中了佛郎机的埋伏,一番激战,血肉横飞,华人困顿不堪,又没有武器,最终,华人喋血城下魂丧海外。杀伤如此多的华人,令佛郎机深感不安,担心朝廷大军攻占吕宋。佛郎机先是将掠夺华人的财务封存好,并恶人先告状,致信福建守臣,说华人将要谋乱,不得已先发制人,并转告死者家属,可以派人领回他们的家属和钱财。巡抚徐学聚马上上奏朝廷。朱翊钧闻讯,惊诧万分,极为悲伤,令有司惩治奸徒的罪行。结果,张嶷因欺诳朝廷,在海外滋生事端,导致华人命丧吕宋,损威辱国,被枭首并传示海上。同时,吕宋的佛郎机残害无辜,有擅杀商民之罪,尽管徐学聚将檄文送给佛郎机,朝廷最终也没有对吕宋进行征讨,此事便不了了之。
华人与吕宋进行贸易往来自宋元就有,交往本无可厚非,更不能因此指责他们是“不化之民”,负海称雄横行海上者,毕竟是极个别少数人。事情的起因,主要是朱翊钧的贪婪以致利令智昏,一场荒唐的勘探引起佛郎机的怀疑;明廷对海外华人的关怀极度缺失,没有负起应有的天朝大国的责任,既不能给海外华人以安全感,又不能给佛郎机以一定的震慑;事后,明廷没有对佛郎机以应有的惩戒,也在情理之中。就一场荒唐的勘探,最终引发了华人命丧海外抛尸异国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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